YamazakiK

Say yes to heaven, say yes to me.

[杰佣]今夜无人入睡(1)

• 吸血鬼杰克x吸血鬼奈布·萨贝达

• 灵感来源于小说《夜访吸血鬼》《吸血鬼莱斯特》。

—————

1.


我们的目光一相遇,我就希望世界不再是一个充满灰烬和死亡空洞的黑色废墟。我希望它清新而美丽,希望我们都活着而且彼此相爱。

——《夜访吸血鬼》


2.


拿静默吓走乌鸦的铁拱门下摸进一道影子。


云翳怀抱的月亮看不清他,守墓人也被瞌睡和夜雾遮起双眼。同每个盗墓者一样,他藏入幽暗的朦胧,穿行于墓碑之间,企图靠铁锹窃取些收获。


月光溜了出来,跟着他溜进墓园里。身侧坟冢前,一团四方的玩意儿在微微干枯的悼念花束中格外突兀。借着月光,他瞧见了,猫下腰去拾起——一本线装本。


纸角的翻卷破碎,像是细心保存也无力阻挡的岁月侵蚀。他被挑起兴趣,一时间忘却了来意,就地蹲下,将沉甸甸的线装本托在手心翻开,陈旧纸张独有的气息缓缓扑面。


第一页便写满他烂熟的英语,字体朴素而欠缺些工整。他低声念道:


“1873年11月。在开启为期二十年的孤独流浪前,我第一次写下这些文字,谨记录自我身为凡人的二十二年光阴告终的那一夜起,至今日的故事。”


“最初那夜的我尚且鲜活。即便垂死,仍有待被拯救。”


3.


绵绵的昏沉似乎将奈布·萨贝达与尘世隔开,他勉强在高烧中寻回一丝神智。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睁开了眼,周身始终凝固似乎已成永恒的漆黑。


嗅着朽木的腐味,呼吸声被死寂无限放大,奈布不由得猜测,难道这便是死后的世界,并非天堂或地狱,仅存辽远的虚空?


不,他想要活下去。


一种巨大的恐惧直冲灵台,幽闭感猛击寸寸神经,空气突然如此稀薄,冷汗浸湿手心。他乍忆起不久前战场上的炮火轰鸣,即便在那颗炸药迎面飞来的一刻,他也不曾抛弃求生的渴望。


奈布试着抬起手,肘部隔了衣料蹭过粗砺木头。他以仰躺姿势推推面前的木板,黑暗纹丝不动,细碎泥土险些落进他的眼睛。


雇佣兵刹那意识到,自己被关进已入土的棺材里。


几乎封闭的喉咙扯出嘶哑呼救,他费劲一次次拍向棺盖,任由泥沙簌簌而落,淹没他最后的力气。


死寂。死寂须臾将奈布推往沉睡与清醒的边界。氧气和他的生命一同消逝,他心知这次若睡去便永不醒来。


泪水让被沾湿的泥土也心碎。什么时候是母亲的最后一次耳畔低语?他是否再无法望一眼廓尔喀的山峦?


混沌间,头顶传来挖土声般的响动。足以使他窒息的坟土再度倾泻而下,他却只感到母亲那同死亡永不相干的手轻拂面颊。


但随后大手似乎化作实体,更为冰冷的温度叫奈布颤栗。奈布撑开双眼,惊觉自己被人搂入怀中。男人的手抚着他的脸。


“你处于弥留之际了。”男人背对月光,面容苍白瘦削,双唇血色微浅。


幽邃眼眶内一对深灰瞳仁闪烁超自然的气质,五官渗透剧毒的吸引。奈布被迷住了。他从没料到死前能为另一人着迷,抑或——


你是死神。奈布在心底默念。


“不,亲爱的。死神不过是凡人的想象。”男人几乎是笑了。


奈布无力揣度为何男人能够将自己的心声捕获。在模糊的视线中,男人伏下身,薄唇抵上他的颈侧。


“我是杰克。”男人低语,“你的救世主。”


皮肤骤然被尖牙刺破,热血汩汩涌出伤口似玫瑰盛放,让杰克尽数吞食入腹。紧接着,绵密快感压过疼痛,托举着奈布上升、上升,浮动于天堂穹顶的云间。奈布张了张嘴,但连吸气声也听不见。


他未能觉察杰克那似乎已然陶醉于血液的屏息,被吸血的奇异舒爽使他搭在杰克衣角的指头轻轻颤抖。奈布渴求杰克将他抱得更紧些,祈盼快感永不终止。


可杰克在他的视野彻底漆黑前适时松开他,而他几乎因此啜泣出声。头顶银月扭曲起来,宛如深海望出的眼,奈布仍旧被杰克搂在怀里,感到自己疯了。


“我已将你体内的血减少至活命的最低限度。”吸血鬼的皮肤光滑异常,因刚结束的饱餐微微泛上红晕,“若我此刻放任你不管,你必死无疑。”


雇佣兵竭力抬起脑袋,喃喃着祈求:“让我活⋯⋯”


这次杰克嘴角的笑意确凿无疑,他咬破手腕,将伤口凑到奈布嘴边。


“喝吧,我的孩子。”


仿若被授予恩赐的希望,奈布舔舐伤口鲜血,毫不迟疑的动作逐渐转为吮吸。杰克的心跳融进血液般,从奈布喉口闯入,在四肢百骸间轰响,如猛犸象踏过远古土地的足音。


奈布费劲吞咽着,另一种与这心跳声相似的声音开始自身体内部迸裂,在二者的交织中愈发活跃,撼动天地——他自己的心跳声。血液让他与杰克这般亲密,此刻万物皆可被宽恕,再也没有无望的目光。


“够了!”怒喝混含难抑的战栗,杰克狠命推开奈布,掐紧了手腕喘息。


奈布重新倒回坟墓里,不可遏地蜷缩身体,四肢痉挛不休。心跳剧烈到即刻便要停止,五脏的疼痛超乎想象,他万分费力地在耳鸣状态中试图听清杰克的话语。


“你正在经历肉体的死亡。别害怕。”杰克似乎恢复了常态,居高临下望着他,瞧不清表情,“将死的很快便会复活。”


心脏的鼓动在达到极点的瞬间归于静寂,痛感、听觉、视力,以及杰克的面容,关于肉体的一切于爆破声中消散无痕,唯有灵魂,被关在人形的匣子里。但静寂是短暂的,奈布渐渐重新感到肉体的存在。


他的视线越过杰克的肩膀,远远投向夜空,像能够借助月亮观望整个宇宙。感官体验前所未有地清晰,世界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富趣味和吸引力。


奈布痴望着月夜,以为自己能就这样望上几个小时,欣赏凡人无法发掘的奇妙。但杰克扶着他起身,让他感受自己崭新的力量。


腰腹拜战争所赐的致命伤口完全愈合,奈布掀起上衣,惊觉以往纵横全身的旧疤也皆消失不见。棕发洁净蓬松,浮泛无尘的光泽,指甲透明仿若玻璃,皮肤同杰克的一般光滑苍白。他的肉体如今全然异于常人,唯有嘴角疤痕仍未改变,成为他曾作为凡人活过的证明。


奈布把目光放回杰克脸上,杰克淡淡微笑着,那原本异样的超自然气质此刻竟如此亲切,几乎要使奈布错认为,自己已然爱上他。


奈布无比清楚地知道,他们是同类了。


4.


新生的吸血鬼看见自己穿过墓园的铁拱门,穿过贫民窟错综复杂的街巷。


斑驳灰墙上常青藤破碎,矮楼内男人的呼噜声明晰异常。沿路任何一处角落的景物都令他极度着迷,若不是杰克始终勾着他的肩膀引他前行,他必定要忍不住驻足,把自己投进那些拥挤在墙根的旧木门。


“奈布。”


“你知道我的名字?”待到杰克第三次叫他,他才迟迟拉回注意力,给予些许反应。


“吸血鬼可擅长于读心。”杰克拿食指点了点额角,“被关入坟墓之前的事,你可还有印象?”


“战争差点儿杀了我。”奈布沉吟良久,犹疑着开口,“我醒的时候,发现自己躺在教会的医院里。那间大病房装满和我一样的重伤士兵⋯⋯没人接受过手术,甚至从没见谁得到过妥善的救治。”


“接着说。”


“我们像被遗弃在那儿,一边忍受伤口溃烂和器官感染,一边等死。”这会儿奈布停顿下来,深吸一口气,“空气简直是致命的毒雾。每天都有人死去,脖子上戴着十字架的人总立刻把尸体抬走。”


“不仅只有尸体。”杰克说道。


奈布闻言,不由得挑眉:“什么意思。”


杰克瞥向屋檐,碎瓦砾边掠过一只乌鸦:“他们趁所有伤患沉眠了,悄悄运走活人——别那么瞧着我。”


奈布忽地忆起,不知从哪天开始,日日早晨醒来后,病房里的士兵总比昨夜要少。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大家都始终认为,消失的战友们必定只是没能躲过夜间死神的梭巡。


“我亲眼看见过。”杰克的话音依旧平稳,却让奈布心中钝痛,“教会的走狗为病床上仍存一线生机的活人盖上裹尸布。”


奈布笃信,杰克必定知道些蒙昧凡人难以触及的的,人类皮囊内那恶魔行径的真相。并且这些十字架之下的罪恶,与他被活埋的命悬一线息息相关。


“把活着的⋯⋯带去哪?”他干脆顿足在路边,虽磕绊着问出来,心中隐约已有答案。


“你知道的,小先生。”不甚真实的笑意在杰克眼角闪过,刺目如刀锋,“坟墓。”


“难以治愈的倒霉家伙们被直接放弃,大抵为了节省医疗资源。而战争愈发惨烈,医院的床位早已不足以安置前线送来的伤员。因此。”杰克略微一顿,嘲讽不已,“主教出了这个主意。真是相当符合人类天性。”


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。”奈布不由自主捏紧拳头。


“明知故问。”


“他们怎么敢,这些基督徒⋯⋯”难忍怒斥,奈布感到杰克搂在自己肩头的手紧了紧,“他们会因此下地狱!”


“嘘,嘘。”杰克凑近奈布耳际,开口尽是玩味轻飘,“凡人们睡得正香呢。”


“你如何做得到无动于衷。”奈布甩开他的手臂,狠狠后退一步,咬牙切齿道,“难道你能发誓昔日你从没有过凡人的生命,没过过凡人的日子!”


杰克的面部线条冷硬起来,脸庞显得更加嶙峋,话里的温度像残烛发出晦暗的光。


“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。”他低语,“我那时候过的,算不上凡人的日子。”


不顾奈布的惊诧,杰克兀自迈开步子往远处去,让掀动衣角的风捎回一句:“跟上我。”


“去哪?”


“带你去饱餐一顿。”唱歌似的,杰克大声说,“浪费了此刻的盛怒,多么可惜。”


吸血鬼一次也没有回头,但奈布全然看清,放诞张狂正将杰克的骨血焚烧。


5.


他们大可以直接从敞开的窗翻进那栋西区小楼,但杰克果断选择了走正门。奈布猜他不过是为维持所谓伦敦旧绅士的优雅风度。


捏碎门锁于杰克轻而易举,正巧仆人们睡得迷糊,他们无声而顺畅地穿过大厅,踏上楼梯,凭着一点儿人声作指引,在迂回长廊里锁定一间房。即便用凡人的听力,也足以借声音联想出里头是怎样一副男女欢.爱的艳景。


“就是这儿?”奈布问,恶寒自他的脊梁骨四散。


“嗯。”杰克略微抬脚,踢开门的动作毫不迟疑,门猛撞上墙壁的巨响与女人的尖叫同时炸起。用地毯蹭掉鞋底的木屑,他冲房内的人道:“快走吧,女士们,趁你们尚且走得了。”


驱逐听来更像不容轻视的警告。两个女人小跑出来,杰克为她们让路,甚至刻意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奈布瞧见她们仅用衬裙堪堪裹住身体,皆年纪尚轻,却化着妓.馆的浓妆。


他回头望了一眼少女惊惶逃走的背影,心中微动,上前去站到杰克身侧。房内景象旋即推他落入震悚的漩涡——床榻正对对面墙的耶稣受难像,而瑟缩在满床逸乐痕迹中央的,正是创办教会医院的主教。


曾在礼拜日的教堂庄严讲授圣经奥妙的老先生,此刻让两名不速之客和彻底报废的门把手吓得呆愣原地。待他反应过来这实则早已称不上秘密的私人丑事被当场揭穿后,又意识到被褥下的自己浑身赤裸。主教在床上进退两难,脸庞青一阵白一阵,连故作姿态都无法。


“你,你们是什么人,不要命了!”狼狈至极的老头子嚷嚷起来,却明显底气不足,“我可是全伦敦最受人爱戴的——”


“闭嘴,老淫.棍。”杰克鄙夷地毫不留情。


只消他人一句话,主教的虚张声势便骤然梗在喉头,徒留些不成气候的恼羞成怒,那因此不住发抖的灰胡子更是滑稽过头。


几乎仅一刹那,杰克死死钳制住主教的双臂,动作速度之快在奈布看来也只是虚影。主教更连吸血鬼的身影都没能看清,便惊觉自己颤巍着立在地毯上,嘴从背后被一只手堵住,对方无色的指甲微映烛光。


难以估量的巨力把头部强制拧向一边,颈侧暴露无遗,主教木僵般忘记做丝毫反抗,冷汗霎时滚落,身后响起恶魔的低语:


“奈布,现在是你的时间。”


凡人皮肤如此脆弱不堪,奈布仿佛能够轻易用目光穿透,窥见交错的血管。那颈动脉规律鼓动着,其内鲜血奔涌不息。初生的食欲攫住奈布,剧烈而凶悍,使他难以抑制。猎物。人类望去似乎不再是人类,仅是待捕的肉体。


同时,他感到一种抵拒。


战争场面一帧一帧,在他的脑海闪回。弹药箱已见底,焦黑泥土掩不住遍地敌人与战友的残肢,却把他埋入对杀戮的深恶痛绝。


当军刀沾染上第一滴人血,它在奈布的左胸腔剖开一个黑洞。每多一人殒命于雇佣兵手中,黑洞便扩大一分。起初奈布浑然不觉,直至他亲手造就无辜同胞的惨剧。声声哀哭凝作暗刀,割破他双眼的屏障。自此他的眸光明晰无比,心脏剧痛难当。


麻痹永远比清醒容易,因为清醒的代价是看见灰烬堆砌的黯淡黎明。


纵使他被赠予漫漫无尽的生命,他深信,悔恨也将纠缠肌肉,生长进骨血,长成永世不灭的锁链。


原本奈布盘算着这场战役结束后便独自离开,远离战场,远离伦敦,远离一切吃人的地方,寻一处和平之地谋生。虽背负身为逃兵的耻辱,但可重获些许心安。谁知命运存心要与他作对。他的确再不用上战场,却险些赔上性命,并仍未能逃过事关屠杀的抉择。


无声苦战在奈布心中打响。复仇欲望率先吹起号角,可主教拿道貌岸然任意定人生死,以暴制暴便果真无错吗?他对杀人犯处以死刑,那么自己的罪又当如何计算?


这些挣扎没能躲过杰克的读心,杰克决定使点激将法。人们唯有被推至悬崖边缘,让峭壁的烈风给咬痛脸颊,才会迟迟回忆起,现实竟如此残忍。


“你犹豫的时候,你的战友正在你复活的那片墓园中腐烂。”仿佛闷钟骤响,杰克将真实揭露得彻底,“他们本有希望得救,又是谁害他们化作白骨?”


楼梯口传来仆人们的急促脚步声,轰鸣着响彻奈布耳畔。胸口黑洞被肆虐的风儿撕裂,几乎要将奈布吞噬殆尽。而在那黑洞尽头,是战友带血的笑颜。


银月隐入云层的时候,已死的凡人在奈布手中瘫软落地。


杰克将奈布的嘴角血迹细细拭去,低吟若亲吻般轻拂他的耳际:“干得好,亲爱的。”


奈布发觉自己落下了眼泪。他心知今夜他抛却的,不仅是泪水。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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